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，使我不得開心顏~~~老芋仔

    凝視我第二教授班的畢業照片，想起大唐詩聖杜甫曾云：「天上浮雲似白衣，斯須變幻爲蒼狗；古往今來共一時，人生萬事無不有。」是啊！人事變遷、世態炎涼變幻無常，果如白雲蒼狗一般。

    然老話常說：「山不轉路轉，路不轉人轉」其意指人與人之間總有一天還會再相見，但轉了40餘載碰上我二期同學有幾人？再者，本島面積不大竟難碰面，難道是同學緣盡情誼已了？

    再度展讀龔慕良教官由美來信，對照當年畢業照片，看著照片上的同學不甚噓唏，報告教官！您當年教過的學生已有幾位謝世，就學生已知的是周○生、曾○章兩位同學。

    周○生同學專修班畢業分發金門前線任職排長，民62年間學生回校「車官班」受訓時驚聞噩耗，據聞係離高粱成品太近，較難節制所致，不數月被後送回台，已回身乏術。

    大學聯考加分乙節，同學中有位原住民最為興奮，他認為可獲雙重優待，以現役軍人身分加分20%，再以原住民身分又加分20%，鐵定能上國立大學，同學見他算盤打得精，慫恿他選「商學系」將來鐵定賺大錢，〝錢〞景一片大好。

    話說基層部隊缺額嚴重，陸軍對外招生尤以專修班期別間隔越來越密集，期能儘速填補缺額，縮短青黃不接困局，對官校正期生亦訂出有誘因簡章「畢業以中尉任用，10年內保升中校」；看看現況，掂掂份量，考讀民校之想遂作罷，學涯就此告停。

    回首兵校讀書時期，僅第一次月考獲第二教授班之第一名，在中正堂舞台上由校長張作祥將軍親頒獎品一份，據悉，當時學校未及印製獎狀，故筆者無實據可供覽檢，實因當年學校尚處於邊建設邊上課階段，注重的是竣工問題，學生課業未能顧及。

    由獎品包裝簡陋可知當時狀況，牛皮紙製成的紙袋，內裝鉛筆、原子筆各半打、作業簿6本，牛皮紙袋上貼一張紅紙書寫「第一名」字樣，第二名、第三名獎品數量遞減，比敘二期有五個教授班計208人，每班取前三名，同名次者獎品一樣；記得教〈熱機概論〉的張寄武教官還特別贈送筆者一本〈科學新知〉作為獎勵。

    龔教官對我比敘二期學生都以學弟看待之，可謂亦師亦友，我二期學生更視教官為良師益友，教官除教數學課外，更重要的是教我們讀書的要領與方法，並強調讀書不在於參加考試。

    教官給筆者的來信中對如何看書說得很具體，並說若不得法，反而會事倍功半，特舉了英文、數學兩門功課為例：

    從教官家出來後，我6人轉往「國際學舍」旁的體育館看了一場電影〈騎兵隊〉約翰韋恩主演，印象中票價約5或6元，彼時台北市公車票價1.5元，西門町放映首輪電影的戲院，全票依座位區劃分，價碼有所不同，最差區塊是軍警座，票價15元。

    國際學舍座落於信義路三段，係國際性非營利之文教社團，以低廉租金提供國內外學生住宿服務，藉以增進中外學者、學生文化及語文交流，其右側有一座體育館歸國際學舍管理，平時作為籃球、羽球等各種運動場地，亦兼作音樂演奏、放映電影之場所；現該址早已改建為「大安森林公園」，國際學舍遷移新店。

    日前，無意中在網路上看見一篇《號角月報英國版2013年2月》報導刊載：龔慕良長老上海出生，台灣長大，美國維吉亞大學數學博士，1993-2004年任Norfolk State University電腦教授，2005年起加入海外校園機構成為特約培訓工，在歐洲向中國學人傳福音，協助華人教會培育校園事工人才。現任海外校園機構校園與海歸事工部主任。教官！是您嗎？

    印象中，民58年7月20日晚餐後隊職官宣布晚自習取消，全隊集合在籃球場收看電視實況轉播，當時不知要看甚麼好節目，如此慎重集體收看，預官排長透露說是收看美國發射火箭登陸月球，這引起對科學有興趣同學的好奇，至於筆者當時只當是看熱鬧。

    不知隊長從哪弄來一部電視機，架在寢室大樓外，隔條馬路即是籃球場，全隊擠在籃球場席地而坐，目光全集中在那17吋的螢光幕上，黑白畫面傳送的影像不甚清晰，播送的聲音亦受干擾，坐在較遠的同學根本看不清是在幹嘛，聽不明說啥。

    國軍藝工隊全盛時期曾分甲、乙兩種：甲種屬總部層級，如：陸軍的陸光、海軍的海光、空軍的藍天、警總的白雪等藝工隊；乙種屬軍團層級，如：六軍團的大宛、八軍團的干城、十軍團的龍吟、陸勤部的火牛、金防部的金城、陸戰隊的陸戰、防砲部的九三、憲令部憲光等藝工隊；上述藝工隊未裁編前，由國防部藝工總隊管轄。

    每當藝工隊來校演出，最能吸引眾人目光的節目是魔術與雜耍，表演魔術時，全場觀眾都目不轉睛，注視著魔術師是怎麼變出來的，想學幾招；表演雜耍時，有些特技緊張到令全場觀眾都屏住呼吸，深怕表演者失手，有些特技卻是耍寶，逗得台下觀眾哈哈大笑，各個技藝精湛，可謂爐火純青，登峰造極。

    入伍教育與基礎訓練隨著隊職官不時的鞭策與激勵，其狀況誠如東晉大畫家顧愷之倒吃甘蔗，漸入佳境，隊職官的鞭策是「勤訓苦練」強調不合理的要求是磨練；激勵的是「最可怕的敵人，就是對自己沒信心，既已踏上這條路，就該排除萬難，堅持走下去」。

    每當有同學氣餒欲半途而廢時，隊職官還會舉出「只要功夫深，鐵杵磨成繡花針」經典格言，闡述詩仙李白發憤圖強的過程，並指出逃避不是辦法，要靜下心來去努力，撐過就是你的，勝利在望；同學們都很慶幸，當初雖抱怨非人性操練，但沒逃避也未放棄，面對現實全力以赴，終於苦盡甘來，光明在前。

    上述是其一。其二是夜間訓練，夜間訓練特色是，白晝能上的課程夜間都有，夜間能上的課程白晝不一定有，記得民60年間軍官養成教育在雞母山與望雲山實施，雞母山是大寮鄉公所第二公墓所在地，滿山墳墓錯綜複雜有如亂葬崗；望雲山是單兵攻擊教練場，周邊緊鄰著私人墳塚與早年所埋現已無碑無主墳堆。

    是夜，夜色茫茫星月無光，全連以區隊帶開實施夜訓，教育班長黃光亮收繳學生個人身上物品一件，在名冊上完成註記，然後由另一位教育班長許隆生將學生帶至613高地後緣待命，許班長故意說些當地發生的靈異故事，繪影繪聲，令人毛骨悚然。

    當軍人痛苦之事不勝枚舉，尤特種兵訓練其痛苦之事更是外人所難窺視，不足與外人道，實乃非外人所能理解，故毋須多說。一般軍人入伍教育痛苦之事，除文中略述三項外，尚有兩項值得回憶。

    200公尺單兵攻擊、班攻擊，全程雖只有200公尺但途中設置的障礙物及所需使用突破方法，無論是翻滾躍進、葡匐前進等，都是耗體力動作，使用M1步槍時是以槍托底板著地正面趴下，不易受傷；汰換為57式步槍則側身以左臂著地，增加受傷機率，為的是不損及國造槍托，若採M1步槍臥倒方式，國造槍托易折斷。

    人有三急，內急為其一。前文數次提到軍人要有憋屎憋尿之〝忍功〞，話雖如此，亦有破功之例，筆者在隆田營區當兵時，營部人事官戎○榮上尉在某次師長訓話時其忍功最後是功虧一簣，慘不忍睹，那是民60年代之事。

    某日晚餐後，師長林壽國將軍蒞隆田營區對全營區軍官幹部實施精神講話，從國際現勢講到國家前途進而國軍應有作為，從1900時至2100時尚未結束，筆者旁座是人事官戎上尉歷經兩小時聽訓臉已扭曲糾結，他低聲道快要憋不住了。

    可怕的是，尿溝無水可沖也就罷了，尿是液體會順流到匯集坑，糞溝無水可沖就會堆積如山，如廁者若不小心屁股會接觸到，那就會噁心一整天，通常廁所是一天打掃一次，按建制班輪流或派公差清理之，偶有例外，由犯錯者負責清掃，以示懲罰。

    廁所打掃完畢，教育班長會按例驗收成果，驗收不合格當然需再加強打掃，直到教育班長滿意為止，雖明知教育班長故意找碴，但你不得不服他驗收的手法，教育班長用手指去搓搓尿溝上的牆壁，然後用舌頭舔手指，只要說還有尿騷味，就必須再清理。

    眾所周知，只要是公共廁所就會有所謂的廁所文化，軍中廁所亦然，廁所牆壁上通常寫的是打油詩、短文、謎語、詩詞之類，或對某人不滿幹醮的髒話，甚至有圖文並茂的漫畫。

    每當隊職官發現有不雅詞句，影射某人或某事都會追查創作者，事實上很容易查出何人所為，因隊職官不是吃素的，更何況是多年媳婦熬成婆，焉有不知之理？創作者受何處分，得由其自述。

    第三痛苦的是，就寢後與起床前之一小時不准離開寢室，具體的說，晚上10時吹熄燈號後，11時之前不准起床，早晨0530時吹起床號，0430時之後不准起床，想上廁所尿尿或便便的入伍生，只能憋著忍著，這是訓練軍人基本〝忍功〞。

    這項在陸官養成教育階段有加料，即他有個前提，前提在晚點名後實施伏地挺身通常20下，次數雖不多，但一個口令一個動作，一是伏地、二是挺身，教育班長喊〝一〞之後，何時喊〝二〞，則須等教育班長掃視全連，確認入伍生動作都很標準。

    這段故事，朋友聽完後都哈哈大笑，笑我蠢，笑我驢，笑我是一頭大蠢驢，其實在未退伍前就曾有同儕譏諷我窮瘋了，笑我呆瓜，在下無言以對，有時反思是否因家窮的關係，才會有這種脫序的動作，難道是人窮志短？

    有幾位同學知道此事後表示，若不是家住得遠，父母無暇來校會面，也會留下幾個水煮蛋分給家人享用，這幾位同學之語令在下稍微釋懷，原來他們也是來自清苦家庭，多是臨近山區與偏遠鄉村，其中以客籍同學較多。

    第二週星期日，接到信的家長或不放心的家長都來學校會客，隊上來了好多家屬，在寢室內哭成一片，有受不了苦的同學見到家長後哭訴，有見到愛子受罪心中難捨而掉淚的家長，其中還有勸愛子回頭的家長，苦勸道「這個苦，不是你能吃的」。

    令家長擔心的是，有同學將某日值星官帶隊進教室要大家填寫「遺書」，對一旦作戰陣亡身後交代，最後要寫明〝土葬〞或〝火葬〞，值星官宣布一律填〝火葬〞，嚇得較膽小的同學拿筆的手直發抖，家長聞訊以為就要打仗了，死拖活勸要將愛子拖回。

    第二痛苦的是，早晨起床摺棉被，要摺得方方正正跟豆干一樣，還要捏出稜角稜線，有些同學摺成一坨麵團，被罰出棉被操，在太陽底下摺棉被，直到值星官認為合格才能停手，怕麻煩的同學索性晚間不攤開，次晨稍加整理即可過關，但隊職官豈容你打混，就寢後值星官會查鋪而蚊帳是遮不住的，最後還是要乖乖攤開。

    有位預官在離營座談中，對摺棉被頗有微詞，他說：「每天早晨起床要把棉被摺成豆干，四四方方有稜有角，根本不切實際，造成棉被不是拿來蓋的，而是專用於應付內務檢查，反而讓睡袋大行其道，結果棉被成了裝飾品。」似是而非的言論根本不值一駁，顯然該名預官未深切體認摺棉被的真義。

    痛苦首從「基本教練」開始，站在太陽下〝立正〞不動姿勢10分鐘，五月的太陽在鳳山已相當威猛，著名美學大師蔣勳老師在步校受訓時曾親身體驗，在各地講演場合中曾多次引述。

    太陽熱度從腦袋頂上的鋼盔開始傳送全身，3分鐘即汗流浹背，10分鐘已然全身濕透，一節「基本教練」操下來人像是剛從水塘爬上來，俗話說「牛皮不是吹的，火車不是推的」烈日下鋼盔的熱度可以煎荷包蛋，不信？您試試；另鋼盔裏層的櫬盔不准墊東西，下課時取下鋼盔，腦袋上印有一副「八卦圖」，亦有人稱是「蜘蛛結網圖」，入伍生理髮一律三分頭，襯盔下的腦袋被網繩壓迫，加上外盔重量，八卦圖或蜘蛛網印記非常明顯，問題在痛，頭皮好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