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到半年後我的頭髮勉勉強強能紮成小辮子的時候,我牽過爸爸的手,讓他為我梳頭,爸爸變得笨拙了,他一絲一縷地梳著,卻半天也梳不出他滿意的樣子來。
我就紮著亂亂的小辮子坐上爸爸的豆腐車改成的小推車上街去。有一次爸爸停下來,轉到我面前,做出抱我的姿勢,又做個拋的動作,然後捻手指表示在點錢,原來他要把我當豆腐賣嘍!
我故意捂住臉哭,爸爸就無聲地笑起來,隔著手指縫兒看他,他笑得蹲在地上。這個遊戲,一直玩到我能夠站起來走路為止。
現在除了偶爾的頭疼外,我看上去十分健康。爸爸因此得意不已!我們一起努力還完了欠債,爸爸也搬到城裡和我一起住了,只是他勤勞了一生,實在閑不下來,我就在附近為他租了一間小棚屋做豆腐坊。爸爸做的豆腐,香香嫩嫩的,塊兒又大,大家都願意吃。
我給他的豆腐車裝上蓄電池的喇叭,儘管爸爸聽不到我清脆的叫賣聲,但他是知道的,每當他按下按鈕,他就會昂起頭來,滿臉的幸福和知足,對我當年的歧視竟然沒有絲毫的記恨,以致於我都不忍向他懺悔了。
我常想:人間充滿了愛的交響曲,我們傾聽、表達、感受、震撼,然而我的啞吧父親卻讓我懂得,其實,最大的音樂是無聲,那是不可懷疑的力量,把我對愛的理解送到高處。
老哥哥思索中唐詩人白居易《琵琶行》裡有一句「別有幽愁暗恨生,此時無聲勝有聲」雲ㄚ頭的啞巴父親雖沒有發出聲音,但在這寂靜無聲的境界,卻比有聲之時更加引人入勝。老哥哥聯想到二哥在竹林院落相聚時,曾以閩南語唱過:
鐘聲若響亮 日頭已經暗
鳥隻歸群飛向東 給阮看著心茫茫
啊 心茫茫 人生誰人親像我這款的淒慘
想著子小漢 無娘通疼痛 天光哭甲日頭暗
給阮傷心目眶紅 啊 目眶紅~~
妻妳來放捨乖子敢未苦痛
斷魂嶺無蓋 害阮一世人
拆開一對青春夢 給阮每日找無人
啊 找無人 甘願為愛犧牲養飼著子大漢
歌詞描寫:一名婦人不幸墜崖身亡,留下丈夫與幼子相依為命。每逢日落時分,寺廟鐘聲響起,這名男子眼見倦鳥歸巢,就加深思妻之苦;他手抱啼哭不已的幼兒,決意父代母職,為愛犧牲,全心養育愛子長大成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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