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哥哥回憶著,腦海突然現出女主角雲ㄚ頭,現身自己說:第一次這樣罵爸爸的時候,爸爸停下手裡的活兒,呆呆地看我好久,淚水好像河潰堤,我是很少看到他哭的,但是那天他躲在豆腐坊裡哭了一晚上,那是一種無聲的悲泣。
看到爸爸的眼淚,我似乎終於為自己的屈辱找到了出口,以致以後的日子裡,我會經常跑到他的跟前去,罵他,然後顧自走開,剩他一個人發一陣子呆。只是他已不再流淚,他會把瘦小的身子縮成更小的一團,偎在磨桿上或磨盤旁邊,顯出更讓我瞧不起的醜陋樣子。
我要好好念書,上大學,離開這個人人都知道我爸爸是個啞吧的小村子!這是當時我最大的願望。
我不知道哥哥們是如何相繼成了家,不知道爸爸的豆腐坊裡又換了幾根新磨桿,不知道冬來夏至那磨得沒了沿鋒的銅鈴鐺響過多少村村寨寨,只知道仇恨般地對待自己,發瘋地讀書。
我終於考上了大學,爸爸頭一次穿上1979年姑姑為他縫製的藍褂子,坐在1992年初秋傍晚的燈下,表情喜悅而鄭重地把一堆還殘留著豆腐腥氣的鈔票送到我手上,嘴裡哇啦哇啦地不停說著,我茫然地聽著他的熱切和驕傲,茫然地看他帶著滿足的笑容去通知親戚鄰居。
當我看到他領著二叔和哥哥們,把他精心飼養了兩年的大肥豬拉出來宰殺掉,請遍父老鄉親慶賀我上大學的時候,不知道是什麼進到了我堅硬的心弦,我哭了。吃飯的時候,我當著大伙兒的面前給爸爸夾上幾塊肉,流著眼淚叫著:「爸爸,您吃肉!」爸爸聽不到,但他知道了我的意思,眼睛裡放出從未有過的光亮,淚水和著散裝高粱酒大口地喝下,再吃上女兒夾過來的肉,我的爸爸,他是真的醉了,他的臉那麼紅,腰桿兒那麼直,手語打得那麼瀟洒!
要知道,十八年啊!漫長的十八年,他從來沒見過我對著他喊爸爸的口型啊!爸爸繼續辛苦地做著豆腐,用帶著豆腐淡淡腥氣的鈔票供我讀完大學。
1996年,我畢業分配回到了距我鄉下老家40公里的鐵嶺。安頓妥後,我去接一直單獨生活的爸爸來城裡享受女兒遲來的親情,可就在我坐著出租車回鄉的途中,發生了事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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