養父自以血代償養子住院押金後,已熟悉賣血過程與內幕,本以為就此一次,下不為例,然世事難料,有道是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,在養子上小學之前,養父兩度為他人前往醫院賣血,一次是街坊鄰居來借錢,另一次是部隊裡的老戰友來做客。

鄰居登門開口借錢,那一定是遭遇到極大困難,否則不會輕易開口,況且還是筆大數字,正好是自己兩個月薪資的總和,養父不願問原因怕對方難以啟齒,造成難堪,語氣和緩地說道:「您老放心,錢一定會借給您,但家裡現金不足,今兒天已漸晚,明早到郵局取了錢就給您送過去。」鄰居老先生像吃了一顆定心丸,原先愁容滿面,離開時已現笑容,猶獲菩薩解救一般。

月薪僅700元的小學教師,家中怎可能有此鉅款,即使節衣縮食一整年恐亦難存下此數額,所謂到郵局取錢,純屬託詞,郵局存的是養子的教育金,老讀者都熟知那筆錢是養父軍中同袍募款所集,非遺孤教育項目不得動支;此外,郵局別無存款,唯一可行的就是賣血,第二天,扣掉牛頭抽佣外,養父將14張百元大鈔送至老先生住處,毋須借據,更毋庸擔保人。

老單位梁班長與行政士來做客,文書官欣喜若狂,當時已過中午,問用過飯否?兩人回答車上已用過便當,來之目的不外乎:

一、看看本單位同袍遺孤小男孩的近況。

二、聊聊部隊裁編與移防後的人員動態。

回顧部隊自鳳山衛武營區移防至台中干城營房時,老戰友們一個個屆齡退役,有家眷的自成一格,王老五者各自散去,未屆退的幾位在部隊裁編,分別調往警備單位擔任山、海防、重要隧道及鐵路橋樑守備任務。說著說著,提及來的時候經過曾文溪大橋時,恰巧看見田貴林上士正擔任守橋衛兵,並向通過的列車持槍敬禮。

老戰友遠道而來,自應盛情款待,剪燭西窗促膝夜談,於是藉口安排吃食及夜宿問題外出,外出前為兩位老友沏上一壺茶,向兩位道聲「回見!」出門直奔站牌,要那候客的馬達三輪車以最快速度到某家醫院,車伕一聽醫院當下騎得飛快,就怕延誤客人病情,到達醫院養父交代稍等片刻回程續搭,有錢賺車伕自然高興等。

養父對賣血已是第三次,可謂熟門熟路,很快就辦妥,拿到錢即在鎮上餐館置辦一桌酒菜,要求專程送府,三大人一小孩共聚一堂,小男孩吃飽後自去玩耍,三個大人破例飲酒,杯觥交錯之餘,詩性大發,從曹操的《短歌行》到李白的《將進酒》又到蘇東坡的《水調歌頭》最後落到楊慎的《臨江仙》,四闋詩詞都沒離開個〝酒〞字。

當三人詠起「滾滾長江東逝水,浪花淘盡英雄-------------,一壺濁酒喜相逢,古今多少事,盡付笑談中。」個個淚流滿面,感懷不已,從部隊來台日以繼夜地演訓,到駐紮屏東山區在山澗溪流中洗澡、唱歌、欣賞眼前山景與落日後的彩霞,在識字班讀書上課,聽文書官傳道、授業、解惑,那些年汗水中有淚水、辛酸中有歡樂。

是啊!對酒當歌,人生幾何?眼前此情此景,正是「一壺濁酒喜相逢,古今多少事,盡付笑談中」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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