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氣風發的上尉身著便裝在舞廳坐著,年紀輕輕,臉上充滿愉悅表情,倒不是因座旁有妙齡舞小姐陪著,實情是,這年青軍官剛剛才從中尉晉升上尉,內心的喜悅不覺浮現臉龐,一副心花怒放的樣子,剛升上尉好想告訴身旁的舞小姐,以分享升官的快樂,上尉不知該如何表達,欲言又止,由舉手投足間,看得出從文學校畢業後,就直接走入軍中,未經社會歷練,對軍中以外的世界,充滿著新奇。

到舞廳,是受朋友的影響,上尉如何結識這位朋友,還得從頭說起,上尉還在中尉階級時,常利用星期假日到建築工地打工,因民國60年代初葉,軍人薪資微薄,中尉月薪僅兩千元帶點零頭,他雖未達國軍限定婚齡,卻須資助弟妹就學,當年假日打工一日工資即可得180200元不等,當日下工,即可領取,多次之後,監工先生發現打工者很賣力,約談之下,才知曉是位中尉軍官,能吃苦耐勞,不禁肅然起敬,主動將中尉工資提升與師傅等級待遇,每日以280元計資,與工地內工人同酬。

時間一久,監工先生與中尉軍官成為朋友,有一次下工後,監工先生說要招待中尉,慰勞其苦幹實幹精神,約了時間地點,中尉回家盥洗換裝後,依約到達,監工先生帶領中尉至舞廳見世面,還為中尉介紹一位熟識的舞小姐,中尉從未涉足此種場所,有些茫然,原想打退堂鼓,又難以啟齒,既而一想,既來之則安之;坐定後,監工先生自顧自的與另一名舞小姐,在舞池舞動著嫻熟舞姿,中尉有些靦腆的坐著,啜了口桌上的茶,對陪座的舞小姐說:「真抱歉,我不會跳舞!」舞小姐倒大方的表示:「沒關係!正好趁機會休息,休息。」

經過兩個小時,監工先生帶著一行四人搭計程車去用餐,餐後送舞小姐回舞廳,夜色已深,中尉翌日還須回營區,就此謝過監工先生的招待,也依依不捨的離開那位純陪座的舞小姐。返回營區,部隊訓練照著週課表施行,加上各級長官指派的任務,部隊始終忙個不停,資深軍官一語道破說:「部隊不忙,就會出亂子」所以,操課之餘,不是鋤草,就是種菜,然副食生產,有助官兵伙食改善,也算是附加價值;尤每月一次的營區大會操,令各單位都忙得不可開交,除閱兵外,還要進行分列式,分列式必須踢正步,講究的是前後對正、左右標齊,整齊劃一,此外,就是戰技測驗,包含:手榴彈投擲(分遠、準兩項)、刺槍術、限秒內戴防毒面具、莒拳道等等;樣樣都要一再的反覆練習,練到爐火純青的地步才行。

中尉的幹勁,頗受上官賞識,因此,年資一到,很快的就被拔擢晉升上尉,軍中有句名言:「苦少尉、送中尉、幹上尉」;意思是說:剛任官的菜鳥少尉,軍旅生涯才開始,一切都須學習,以致會交付許多任務,是歷練也是考驗,能從各種任務中磨練成長,苦撐下來的,長官才認定有出息,屬堪造就,自然就保舉晉升中尉;送你中尉之後,不是就能悠哉悠哉,此時,更要努力不懈,直到晉升上尉之後,這個階段是軍旅生涯的分水嶺,幹得好,長官爭取你自願留營,續為國家盡忠,為團隊效力,幹得不好,長官要你填表報請退伍,如想賴在軍中不走,長官考評就以不適任,無發展潛力,主動批覆不同意志願留營,那就只能回家吃自己。

中尉晉升上尉後,想約監工先生回饋上次的招待,但到原打工的工地,發現建築物已完成,至於監工先生轉至何處,久未連絡,故而不知;自從有了第一次進舞廳的經驗,引起上尉對這花花世界,產生一探究竟的好奇;在無人領路下,只好在一個星期假日,鼓起勇氣,大膽的走進舞廳,這次是第二次進舞廳,卻是單槍匹馬,有道是「一回生,兩回熟」,進到舞場,直接點上回監工先生介紹的舞小姐,經寒暄後,舞小姐似乎想起這號人物,還回問一句:「會跳舞了?」

上尉想說的話,還沒說出口,不知是已沉迷在樂團演奏的輕歌漫舞音符中,抑或是沉醉在四周都是舞小姐的溫柔夢鄉,足證已忘記身處何地,大有不知今夕是何夕,上尉與舞小姐低聲輕語,不知說些什麼,也不會有人在乎誰說什麼,見到的是,舞小姐主動拉起上尉進入舞池,這是一首勃魯斯舞曲,舞池中雙雙對對的翩翩起舞,上尉也在其中,手環抱舞小姐,那攬腰的感覺,有如觸電,上尉頓生異樣,慶幸未被發覺,否則定會出糗。

樂團賣力演奏著勃魯斯曲調,上尉只學得基本步法,對舞小姐而言,毫無章法,動作僵硬得像機器,簡直就像在出基本教練,當然,舞小姐可能不知道什麼是出基本教練,只覺無趣,但面對的是專程指定她的客人,不得不應付著,所幸此時舞池燈光是幽暗的,襯托著令人欲醉的氣氛,上尉光是進一步退一步再進兩步,這樣的擺動,舞小姐索性將上尉的手引到到自己的腰部,形成兩手環抱之姿,舞小姐的兩手環繞著上尉的頸部,無形中兩人身體幾乎貼在一起,上尉不知如何是好,欲拒還迎下,鼻子嗅到都是舞小姐的胭脂粉與香水味,頓時頭昏腦脹,心跳加速,舞小姐感覺眼前的男人,呼吸急促,渾身不適,未等曲終,退出舞池,回到原座。

上尉不知行情,也不知前回監工先生招待時花費若干,妄想如法泡製,於是將舞小姐帶出場去吃飯,飯後送回舞廳,又坐了兩個時辰,離去時結帳買單,那金額把上尉嚇傻了,看著帳單上的數字三千元,足足愣了好幾分鐘,那可是一個月的薪餉,不到一個晚上,就沒了?心想,既沒點咖啡,也沒點洋酒,就喝了一杯茶而已,有點不信,要櫃檯重算,櫃檯啼笑皆非,把舞資算給上尉聽,上尉聽得驚駭莫名,原來樂團演奏的舞曲,每支曲子都是錢,無論是用聽的,或下舞池用跳的,都要算錢。

摸出口袋所有的錢,是週五才領的薪餉,還未及拿回家孝敬父母,卻在此全數賠上了,扣掉請舞小姐吃飯花費外,所餘尚不足120元,上尉只好硬著頭皮請原來的舞小姐幫忙,幸好舞小姐願簽字,自行吸收,上尉很狼狽的離開舞廳,當下心想,什麼世界?以後再也不敢來了;事實上,上尉根本就不會跳舞,也無音樂細胞,為了滿足好奇心,欲一探花花世界的奧秘,殊不知,這花花世界就如同大染缸,一旦身陷其中,就有如墜入泥淖,終將難以自拔,再想要洗掉染在身上的顏色,是何其困難,誠如那些煙毒犯,當初抱著好玩的心,嚐試一口,那快感令人銷魂,但沾上了,一旦成癮,再想擺脫,談何容易。   

上尉到底是職業軍人,很快的醒悟過來,不能就此毀掉一生,正值青春體壯年紀,應該好好報效國家的栽培,這一天,上尉在日記中寫到:終於了解什麼是「前方吃緊,後方緊吃」的真義,那燈紅酒綠、舞榭歌台之地,絕非軍人當去之處;連帶的,這次事件之後,也產生了後遺症,那就是上尉對跳舞非常排斥,就連公園裡的社團在跳舞,都有排斥感。

回到部隊,上尉心中有愧,自請處分。此後,專注於部隊訓練,不曾再涉足舞廳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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